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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帶魚的故事!慢慢欣賞吧!就像看一齣電影!



騎著破舊的豪爽150﹐馳在台五線上﹐往基隆的方向。夏夜暖暖微醺的晚風撲
面而來﹐撥弄得人好不舒服。

每年夏末秋初﹐是白帶魚的季節﹐來自大海深處的悸動﹐竿尾拉扯留在手指上
的強烈觸感﹐總是呼喚著﹐誘惑著我﹐我就像是無主亡魂受到渡僧牽引似的﹐是
毫無自主性的﹐一頭栽入。每每等我回過神來﹐已經不自覺地陷入那致命的吸引﹐
扛著釣竿﹐揹著冰箱﹐騎著機車在台五線上了。


對於每年晚夏的這種誘惑﹐我是毫無抵抗力的﹐而我一點也不想擁有免疫力。
自從第一尾白帶魚﹐在午夜的八斗子防波堤邊上衝擊我的釣線之後﹐我就明白﹐
這輩子將再也無法割捨掉白帶魚季節的感覺。

海釣是一種無拘無束地感覺﹐舉起甩竿﹐奮力揮向太平洋盡頭的水平線﹐那種
飛翔的感覺﹐只有浮沈於淺藍色海面的半截夕陽知道﹐只有穿梭在一抹白雲之下
的海鷗知道﹐於是我再也放不下甩竿。

一絲若有似無的透明釣線﹐牽連著雙手和海洋﹐永遠不知道上鉤的是什麼﹐我
用釣線和海洋對話。


在白帶魚的季節裏﹐夜的布幕罩上了整個海洋﹐夏季大三角的牛郎﹑織女以及
銀河裡橫過半空的天鵝﹐星宮座座將天空綴飾的無比瑰麗。暗藍色的海洋在午夜
裡更顯得深邃神秘﹐釣者們甩出的數千支淺綠色螢光棒﹐點點吞吐在波浪起伏上﹐
更為海面添了一層無可言喻的魔力﹐無可抗拒的魔力。

從小開始我就迷釣魚﹐小時候人小﹐釣的魚也小﹐只能在溪邊釣釣一些苦花﹐
溪哥﹐至多是鯽魚﹐小型的鯉魚。上大學後﹐遇到一些臭味相投的朋友﹐探索的
範圍更廣﹐終於接觸到海釣。


釣白帶魚﹐是大翰教我的。為什麼叫他大翰呢?因為他只釣大物﹐又稱大尾翰﹐
魚不上鉤則已﹐只要上了他的鉤﹐一定是大魚。

大翰是我最要好的大學同學之一﹐也是我們釣友會的首腦人物﹐他這個人很天
才﹐我總是想把他的腦袋抓起來搖一搖﹐看能不能搖出什麼東西來﹐不然為什麼
他會那麼聰明﹖那麼有魅力?

我說的魅力﹐是指做為一個人的親和力。他這個人﹐無論是男人女人都會喜歡
他﹐有智慧又海派。在釣魚的領域上﹐更是知識豐富﹐許多種魚的釣法都是他教
我的﹐對我來說﹐他是亦師亦友。我們常常在一放假﹐就騎上機車﹐到各地的釣
場去探險﹐餓了就吃釣上來的魚﹐倦了就在河邊海邊窩一下﹐常常夜釣到不得不
回學校上課的早上﹐才穿著滿是魚腥味的衣褲回台北。同學都笑我們是「釣癡」
或「釣魚傻子」。

大翰雖然是個有吸引力的人﹐不過女生對他也是保持距離﹐因為沒有幾個女孩
子能忍受的了他身上魚腥味。像我們這種釣魚笨蛋﹐要娶老婆﹐還真的得從海裡
釣起來來比較快。

畢業﹑退伍之後﹐大尾翰考上南部的研究所﹐我們釣友會一起釣魚的時間也漸
漸少了。


白帶魚是晝伏夜出的魚﹐必須暗夜垂釣才有機會上鉤。雖然要午夜才有機會中
魚﹐但是早早就得去防波堤佔位置﹐因為垂釣的人太多了﹐等你十點鐘才來到釣
場﹐整個海岸早已插滿釣竿﹐尤其是假日﹐一位難求。


這天傍晚我早早地出發﹐晚上七點半太陽剛下山不久﹐我已經在阿輝的釣具行
裏了。阿輝的釣具行開在北寧路上﹐是八斗子的進出要衝。而與其說阿輝開的是
釣具行﹐到不如說是情報交流站比較實際。內行的釣手﹐往往會先到當地的釣具
行採買魚餌﹐順便打聽當日的潮汐狀況﹑魚訊﹑魚群索餌情形等等情資。


阿輝說這兩天還沒出現大咬﹐不過零星有人中魚就是了。我聽著笑笑﹐我不是
很在乎能不能釣到白帶魚﹐是不是大咬﹐當然能釣幾尾是最好﹔我只要坐在海邊
聽聽海風﹐看看漁船燈火﹐聞聞風裏帶來的鹹鹹海味﹐我就很滿意了。我拿了幾
罐麒麟啤酒放在冰箱裏﹐買了一些「青鱗仔」當做今晚的魚餌﹐揮揮手向阿輝道
別﹐逕自向防波堤騎去。

白帶魚主要有兩種釣法﹐其一是船釣。

現在的漁船很進步﹐衛星導航系統一下就可以到達正確的釣點。船釣時﹐船老
闆會放集魚燈﹐會灑下大量魚餌來聚集魚群﹔更進步的船有聲納可以探知魚群所
在﹐絕不會讓客人空手而回。漁船上插滿釣竿﹐等一有人中魚﹐就是魚群來了﹐
眾人忙著拉拔猛抽﹐一尾一尾的玉帶銀身便在皎潔的月光下夭矯扭曲著閃出水
面。


船釣法對我來說太過於實際﹐太過於焦躁。在晃來晃去的船上待一整夜﹐把魚
集中之後﹐目的就只是要把更多的魚拉出水面﹐純粹只是為釣而釣。


我喜歡另一種防波堤釣。可以靜靜地坐在防波堤上﹐聽著潮汐拍打消波樁的沙
沙細聲﹐看著浮標上的螢光棒起伏。不疾不徐﹐隨興所致﹐累了﹐就地假寐一下﹔
興致沒了﹐跨上機車就回家。


八斗子的防波堤有俗稱「綠燈」和「紅燈」兩道﹐指的是燈塔的顏色。我在
熟悉的綠燈防波堤邊下停妥豪爽﹐旁邊是一輛綠色的March﹐卸下冰箱和釣具﹐
我緩步向長堤的彼端走去。
這天並不是假日﹐釣客沒有想像中的多﹐專做釣客生意的小貨車看來生意清淡﹐
老闆在一碗三十的麵線羹招牌邊打盹。


我踏階梯上堤﹐一陣海風徐徐撲來﹐精神為之一振﹐海面螢光棒零零落落﹐看
來是個清靜的夜晚。
拆開背包﹐組起釣竿﹐我帶了三根釣竿:兩支甩竿﹐一隻十五尺手竿和兩個螃
蟹蔞。白帶魚的防波堤釣法很簡單﹐只要設定好浮標深度﹐約四十到五十公尺﹐
在一串的釣鉤上掛上幾尾青鱗仔或半片秋刀魚﹐用力的往海中央拋去﹐剩下來的﹐
就是等魚訊了。所注意的是子線要有一段鋼絲﹐否則白帶魚的牙齒有如利刃﹐肯
定是斷線走魚。還有子線上端和浮標裏都要擺一支螢光棒﹐作用為引魚和標示﹐
且螢光棒得多準備幾支﹐一個晚上下來﹐足以讓這些綠色小精靈油盡燈枯的了。


兩支竿子準備完畢﹐過頭甩出﹐螢光棒在夜空中畫了兩道淺綠色的拋物線﹐噗
通﹑噗通﹐完美地入水。將兩支竿子架起﹐綁上安全繩﹐我繼續做其他的事情。
帶手竿的目的﹐還可以釣釣其他岸邊的小魚﹐排遣一下等待大魚上門的空檔﹐至
於螃蟹蔞﹐就是經驗了。


正確的說法﹐應該是『豋』螃蟹。『登』是台語﹐就是守株待兔的意思。
這招是黑毛兄教我的﹐拿一塊腐敗的魚肉挾在蔞上﹐把整個蔞子丟到水底﹐幾
個小時拉上來看一次﹐保證有大傢伙。以前我們常常帶了幾個蔞子﹐釣魚的空檔﹐
不時去巡一巡﹐斤重的螃蟹所在多有﹐往往成為我們秋冬進補的主菜。


竿子都放了﹐蔞子也沈底了﹐我開了罐啤酒﹐輕輕地啜了一口﹐一解剛才十幾
分鐘的勞動。
一屁股坐在冰箱上﹐雙腿打直伸了個懶腰﹐望著遙遠的基隆嶼﹐享受著一刻悠
閒﹐以及那種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來的等候樂趣。

屁股還沒坐熱﹐聽到竿先鈴鐺傳來一陣清脆叮噹聲﹐「中魚了!」﹐急急放下
喝了兩口的啤酒罐﹐抓起釣竿一拔﹐開始收線。


眼睛餘光看過去﹐離我右邊約十公尺的釣友也中魚了﹐猛力地回線中。「大概
是魚群來了」﹐白帶魚這種東西﹐有時插了五六支釣竿﹐等他一晚不見蹤影﹔等
他想來的時候﹐絕對措手不及﹐釣都來不及釣。我擔心另一支釣竿也中魚﹐那我
就分身乏術了。


我轉了幾轉捲線器﹐感到不對﹐這絕不是白帶魚那種極具生命力﹑戰鬥力的手
感﹐而是鉤到不知名小魚的感覺﹐或是雜物。拜人所賜﹐大海裡可以釣上來的雜
物天馬行空﹐無所不有。我鉤上過塑膠袋﹑雨鞋﹑泳褲﹑帽子﹐甚至還看過人家
鉤上過貨真價實的一千元紙鈔﹐有如神話。如果要我選擇﹐我選擇童話稚氣般的
夢想﹐鉤一尾美人魚上來﹐不過這種空想在現實上是不可能的。


再轉得幾轉﹐確知連小魚都不是﹐必定是鉤到雜物了﹐不禁微微失望。身旁被
我大動作驚起﹐團團振奮精神的釣友們﹐那一對對殷殷期盼的眼神﹐看來也要落
空了﹐不過另一個中魚的傢伙﹐可能會激起他們的鬥志吧!


線越收越短﹐漸漸偏向右邊﹐令人感到納悶﹐雜物還會跑啊?

我信步向右繼續收線﹐母線都收完了﹐看到子線﹐不禁啞然失笑﹐原來我旁邊
的傢伙也沒釣到魚﹐他的線跟我打架了﹐整團糾纏在一起。


我以抱歉的眼光向四周釣友們道歉﹐竟是以這種烏龍喚醒他們的瞌睡蟲。走近
那位仁兄﹐想和他一起解開釣線。夜間昏暗不明﹐所以看不清楚﹐來到身邊﹐我
才發現「他」原來是個女的。帶著一頂和我一樣公牛隊的運動帽﹐長長的頭髮綁
成馬尾﹐從帽子後端的間隙垂了出來。


我不知道東海裡是不是真的有座珊瑚堆積而成﹐金碧輝煌的龍王宮﹐海龍王是
不是真的有幾個美豔無雙的龍女公主﹔也不知道安徒生所寫的美人魚﹐是不是真
的在北海裡悠游過。不過這次﹐我確信纏上我鉤子的﹐是個從天上掉下來的大美
人。


公牛帽子下﹐是一對深邃不見底的黑色眸子﹐在長長的睫毛下靈動地轉來轉去﹐
似乎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個窘境。

「怎麼辦呢?」風鈴般的聲音入耳傳來﹐引的我腳底發酥。我盯著她愣了五秒
鐘﹐或許更久。

「ㄟ﹐怎麼辦啦?」她再次說道。

我回過神來﹐低頭看了一下﹐交纏不清的子線。「嗯 . . . 纏住了。」我說。
「我知道纏住了呀!你這個人怎麼這樣﹐一句話要問那麼多次。」「怎麼辦呢?
我們把它解開好不好。」


我訕訕的不知所對﹐蹲下來拾起子線﹐她跟著我蹲了下來﹐說道:「從那裡開
始呢?」語音婉約﹐吹氣如蘭﹐我感到有點醉了﹐我才喝了兩口啤酒呀!人站起
來﹐腳下一個踉蹌﹐採到前人留下的烏雞丸﹐滑了一下﹐險些摔到海裡。


收攝一下心神﹐認真了看了一下子線﹐兩條子線纏的亂七八糟﹐上下顛倒﹐你
線中有我﹐我線中有你。「我們這樣﹐糾纏一輩子也解不開。」我說。「只好就
這麼纏著了。」


「你這個人說話很奇怪耶!誰跟你纏一輩子啊!」她生氣了﹐白晰的臉頰上開
了兩朵暈開的紅玫瑰。


「不是啦!我是說拆不開﹐要換一組子線啦!」我急急為自己辯解。「這不可
能拆得開的﹐就算拆得開﹐子線的結構也改變了﹐不能用了。」她怒氣稍平﹐「那
你說話說清楚嘛!」


我取出小刀﹐將兩段含著鉛垂﹑魚餌﹑數十支釣鉤的一大團子線割下﹐收到自
己的垃圾袋中。從釣組裏拿出新的一串預備子線組﹐綁上八字環。



--我邊動作﹐邊斜眼偷偷看她﹐這不是很禮貌的行為﹐一眼看去﹐卻發現她蹲在
地上﹐傾斜著頭﹐正望著我。我就像作小偷被逮個正著般的不知所措。


「你在釣白帶魚嗎?」她問道。
「是呀!」

女孩子釣魚不是新鮮事﹐通常是跟情人老公一起來的﹔一個女孩子釣魚﹐就是
新鮮事了﹐尤其是夜釣白帶魚這種稍具水準的釣法。我不知道她為什麼有此一問﹐
今晚來綠燈下釣魚的﹐不都是在釣白帶魚嗎?


「那你教我釣好不好?」
「啊?什麼?」


「我說你教我釣白帶魚好不好?」
「如果不行就算了。」她雙唇微微翹起﹐還是傾著頭看著我。

「好啊!為什麼不好。」我答道。

我直覺得拒絕她的請求﹐是件不可饒恕的事情﹐該判無期徒刑。我也不相信有
什麼男人能拒絕這麼一位女孩真誠的請求。

「真的嗎!謝謝!」

她把東西搬了過來﹐坐在我的旁邊﹐我從幫她綁子線開始教她。原來﹐這個女
孩子一次也沒釣過白帶魚﹐竟然一個人半夜跑到防波堤上來夜釣﹐更無意間使得
一個26歲的年輕人失神落魄﹐差點摔到海裡。我實在早該發現她不會釣白帶魚
的﹐因為剛剛在解子線時﹐她的釣組設的是沈底釣法﹐那種釣法﹐只能釣上烏龜
螃蟹(當然有一兩百種對象魚啦!但絕對釣不到白帶魚)。而我剛剛那種失神狀
態﹐實在是生平少見﹐要是給釣友會的人見到﹐實在有失『東北角七釣俠』的威
名﹐還好今晚我是一個人。


「所以你說深度要設在五十米左右囉?」
「也不一定啦﹐要看當天的狀況﹐有時候三十米就有魚﹔有時船釣得設的更
深。只要有人一中魚﹐最好去問一下泳層﹐因為白帶魚是群體行動的。」我解釋
道。

「那我剛剛那種釣組﹐不是什麼都碰不到了。」
「對啊!只能釣到烏龜螃蟹。」

「好啊!你取笑人家!」她笑道。

「沒有啦!還是可以釣到很多魚啊!只是釣不到白帶魚啦。」我整理好倆人的
釣竿﹐啪啪兩聲﹐折亮了新的螢光棒掛上﹐再次將釣組拋出。「現在﹐就等魚來
吃餌了。」我看著她興奮的表情﹐心中暗想﹐這麼一個古怪的女孩﹐是哪來的﹐
真的是龍王爺送她來給我的嗎?

「妳真的沒釣過白帶魚嗎?怎麼會一個人跑來釣?」壓抑住心中的胡思亂想﹐
千百個問號經腦而過﹐口中僅能吐出這兩個。


「你看我全身都是新的就知道囉!我聽朋友說﹐釣白帶魚很刺激﹐所以一直想
找一天試試看﹐剛好這幾天上北部﹐所以照著書上寫的﹐來八斗子了。」女孩以
清脆的聲音說道。


「妳不住在北部啊?書上寫的不準啦!一定要自己釣過才知道。」
「我家是在台北啦﹐不過我現在還在台南唸書。怎麼你也喜歡公牛隊啊?怎麼
會戴著公牛的帽子?」女孩問我。


「我只喜歡Jordan啦!想到這輩子無緣親眼見到他打球﹐就有那麼一絲絲遺
憾。」
「對啊!不過我運氣好﹐前幾年在紐約的麥迪遜花園廣場看過一次作客的公牛
隊﹐畢生難忘喔!」女孩臉上難掩悠悠嚮往之情。


「妳真是幸運!像我們男生想出國看他打球﹐還沒當完兵他就退休了。妳真是
個特別的女生﹐喜歡NBA﹐又喜歡釣魚。」
「其實當一個球迷是很棒的﹐可以無後顧之憂的為自己喜歡的球隊嘶吼加油﹐
要哭大家一起哭﹐要笑大家一起笑﹐現場的球賽真的很棒。」


「那釣魚呢?」我問道﹐順手從我座下的冰箱拿出啤酒遞給她。女孩接過啤酒﹐
「波」一聲打開瓶蓋﹐深深的吸了一口。「好棒的啤酒!」


「還有更棒的呢!看著!」我走近螃蟹蔞﹐雙手快絞收繩﹐第一個蔞漏空﹐魚
餌半個鰹仔魚頭完整無缺﹔走到另一個蔞子﹐收起一看﹐一隻一個半巴掌大的「花
蜞仔」正自掙扎中﹐我躡手躡腳地把牠夾了起來﹐「這是今晚宵夜的主菜。」我
對著她笑道。

取出刀組﹐將「蜞仔」大卸八塊﹐丟入小鍋煮沸的礦泉水中。從背包裏取出鹽
蔥薑蒜醬油香油烏醋米酒等等調味料﹐料理起這隻貪吃的蜞仔。

「哇!好香喔!你好像在變魔術耶!」
「料理本來就是我們東北七釣俠的絕技。」我笑道。「釣到的魚如果不把牠們
好好的料理﹐送進胃裏﹐豈不是太對不起魚了﹐更對不起自己。等一下妳試試看﹐
蜞仔煮起來﹐可不輸給紅蟳喔!」


「什麼是東北七釣俠啊?」
「沒有啦!只是幾個以前唸書釣友會的同學﹐大家都喜歡釣魚﹐我們一共有七
個比較要好的人﹐大家給我們取的渾號啦!」我一邊加鹽一邊說道。「我姓白﹐
叫做白逸齊﹐喜歡釣白帶魚﹐所以他們叫我白帶。」


「哈哈!好好玩喔!還有沒有別的啊!」馬尾女孩似乎很感興趣。
「有啊!還有一對兄弟姓石﹐喜歡沈底釣﹐哥哥綽號叫石斑﹐弟弟叫石狗公。
石斑是很難釣上的魚﹐但是哥哥很會釣石斑﹐還曾經上報呢!妳有沒有看過民生
報或大成體育報那種報紙﹐有一版就是專門拍誰誰誰在那裡釣到什麼大魚﹐我們
石斑兄可是上過報的唷!捧著那尾30斤的大石斑。至於弟弟老是釣到石狗公﹐
所以大家就叫他石狗公了。」


鍋中的螃蟹熬的差不多了﹐我向賣麵線的老闆多要了一個碗﹐盛起一碗湯﹐送
到女孩的面前。「試試看﹐雖然新鮮螃蟹該用蒸的﹐但在外面沒大鍋﹐不過東北
七釣俠的螃蟹湯鮮度可是一級的喔!」提到東北七釣俠的菜單﹐我可是豪氣陡生﹐
想當年我們可是試遍各種方法﹐才得到這些結晶。



女孩輕輕啜了一口湯﹐呼出一口長長的白氣﹐宛如聖誕節那麼冷的天氣才呼得
出的白氣。「哇!好棒!好甜喔!」
「這是螃蟹本身的甜度﹐完全不加味精喔!」我笑道。看到別人把讚美自己做
的東西﹐是最高的享受﹐更何況是為這麼美麗的女孩服務呢?


「妳還沒回答我剛剛問妳的問題。」我自己也趁熱盛了一碗。
「什麼問題啊?」

「就是妳為什麼會釣魚啊?」
「喔!」馬尾女孩咀嚼了嘴裡的蟹肉﹐咕噥的回應。「是我男朋友教我的。」

我聽到這句話﹐硬生生把一口滾燙的蟹湯吞了下去﹐整個食道至胃﹐就像被火
燒到一樣。

「笨白帶魚!你吃的太急了啦!」她趕緊遞過冰啤酒給我。「怎麼吞的那麼
急 . . .。」

我的雙眼燙出眼淚來﹐不過除了蟹湯之外﹐應該是她的話燙傷我的﹐原來﹐「她
有男朋友了」。我心想﹐龍王爺﹐您老人家還真是天威難測﹐派個有男朋友的仙
女來捉弄我。

「我男朋友是個超級的大釣迷﹐一有時間就往海邊湖邊跑﹐對啦!可能就跟你
們東北七釣俠一樣﹐就是那個樣子。」馬尾女孩說道。

「他每次都說釣魚有多好玩﹑多刺激﹐硬要拉我去﹐我總是沒什麼興趣。因為
我覺得魚餌很臭﹐有時還用蚯蚓啦﹑蛆啦當魚餌﹐很噁心。不過每次看他這樣往
外跑﹐我們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少﹐所以我終於鼓起勇氣﹐和他去釣一次魚。」


我灌了兩口啤酒﹐淡淡的說道:「也不是那麼噁心啦!不喜歡活餌﹐可以用路
亞啊!最近很多人用路亞的﹐不用換餌又輕鬆﹐外型又漂亮﹐簡直可以拿來當裝
飾品。」我的心已經死了大半﹐卻秉持著「心若冰清﹐天塌不驚﹐萬變猶定﹐神
怡氣靜」的冰心訣和她對談﹐其實心裡可是痛的很﹐一點都不冰啊!


「對對對!你和他說的話簡直一模一樣!他對我說:『小鈴﹐妳不喜歡髒兮兮
的活餌﹐這個給妳。』」馬尾女孩模仿她男朋友的口氣﹐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去掉
釣鉤﹐熠熠發亮﹐七彩炫麗的路亞擬餌來。


我接過女孩遞給我看的路亞﹐看了幾眼﹐抬頭問道:「你叫小鈴啊?」

「啊唷!跟你說了這麼多話﹐還沒跟你報名字﹐真不好意思。我叫做章貝鈴﹐
文章的章﹐貝殼的貝﹐風鈴的鈴。朋友都叫我小貝﹐或是小鈴。」


「那我叫妳小貝好了。」我不想和他男朋友一樣﹐叫她同樣的名字。
「好呀!」小貝笑著。


我看著手上的鉛筆型擬餌﹐想著牠的英文名字「lure」。路亞就是誘惑的意思﹐
聽說以前歐洲人在湖邊野餐﹐銀製的湯匙落入水中﹐湖裏的鱒魚看到﹐一口咬住﹐
於是歐洲人發明了湯匙型路亞。

銀湯匙之於褐鱒的誘惑﹐就像小貝之於我的誘惑。一隻受到路亞誘惑的魚﹐能
夠不咬餌上鉤嗎?下定決心咬上﹐能夠不保證脆弱的魚唇不被釣鉤撕裂﹐片鱗無
損的到釣竿那頭嗎?

月亮已經升上半空﹐我遞給小貝已經被我手掌煨的微溫的路亞﹐金屬的魚身在
月光下閃閃動人。


「妳為了他學釣魚﹐有妳這樣的女朋友真好﹐那他一定很感動了。」

「還好啦!其實也沒什麼感動不感動。在台南﹐我們最常去的是曾文水庫筏
釣。在凌晨靜靜的湖面上﹐煙波裊裊﹐有一種特別的神秘感覺。跟你說喔﹐曾文
水庫有很多魚可以釣呢!曲腰魚啦﹐武昌魚啦﹐烏尾冬啦﹐筍殼啦﹐還有最多的
鯁魚﹐連我這種釣魚白癡都能輕易上手。」小貝興味盎然的向我說道。


「那麼大頭鰱呢?」大頭鰱是水庫裏最具挑戰性的魚﹐三﹑四十斤是家常便飯﹐
常聽得釣友說﹐釣到大頭鰱﹐就像鉤到小型潛水艇。只是我身處北部﹐極少南下﹐
對於這傳說中的魚種一直失之交臂。


「哇!你好厲害!住在北部竟然知道這麼多。沒錯!大頭鰱是水庫裏的魚王﹐
一般釣手想和他們纏鬥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不用說我這個小小女子了。」

「不過我男朋友很會釣大頭鰱喔﹐水庫那邊的船家都叫他大頭耶!」


蟹湯漸漸涼了﹐我把瓦斯罐收起﹐無意的播弄一下鍋內。「那我有機會﹐真該
去台南試試看。」

「對呀!對呀!來台南玩嘛!」小貝面露無邪的笑容說道。

如果我去台南﹐能找妳嗎?我想﹐妳大概和大頭鰱悠游在筏上﹐怎麼會理我這
尾無主的白帶魚呢?


想著無聊心事的同時﹐耳邊傳來叮叮的鈴聲﹐十分悅耳。


「那是什麼聲音啊!好好玩。」小貝問道。我被她的話音帶回現實﹐回頭一看﹐
釣竿對著基隆嶼猛行鞠躬禮﹐海面上的螢光棒不知已經被拖入海裡多久。


「中魚了啦!」我跳起來﹐雙手將釣竿一把舉起﹐猛力往後一揚﹐透過釣線﹐
竿尾那頭傳來陣陣猛烈的抽動。

沒錯!這是白帶魚才有的手感!這是只有白帶魚才具有的豐富掙扎力!

「好棒!中魚了!」小貝拍手叫到。
「當然了!七釣俠的白帶釣俠出馬釣白帶魚﹐那有槓龜之理!」我忍著手腕轉捲
線器的酸痛﹐邊和她說笑著。

釣線越收越短﹐沒太大的阻力﹐看來不是條大傢伙﹐見到水面粼粼波光閃動﹐
魚身像玉龍般飛躍上岸。


「三指幅﹐還可以啦!」我笑道。「要注意自己的釣竿喔!魚一來是一群的﹐
可能一下子就中魚了。」話沒說完﹐附近鈴聲大作﹐釣友們紛紛中魚﹐魚群大咬
了。


「啊!我也中魚了!」小貝叫道。

「不要急!拿起釣竿﹐算準時間﹐我數一二三妳就揚竿。」來不及解下釣鉤﹐
連著子線把剛釣到的三指幅一股腦丟到冰箱裏﹐冰箱壁傳來一陣「多落多落」的
掙扎聲。我暫時管不了那麼多﹐飛奔到小貝身邊。


「準備了﹐一﹑二﹑三﹐拉!」小貝整個人往後一拔﹐牢牢的定住﹐「沒問題﹐
鉤住了﹐這下牠要跑也很難了!」我握著拳頭﹐興奮的看著她。

「好重啊!」小貝整個身體被拉成『ㄑ』字型﹐忍不住呻吟著。

「看來是大傢伙﹐要小心了!」我微微緊張﹐大型的白帶魚有六指幅﹐連一個
大男人也拉不動﹐而且現在小貝用的是紡車捲線器﹐不是電動的。


「我不行了!快來幫我啦!」

「抓穩!我來了!」我雙臂環繞著小貝的身體﹐把手放在釣竿上﹐形成倆人四
手一起拉的情形。小貝頭髮的味道很香﹐一絲絲的傳入我的鼻中﹔我的手臂內側
和她的手臂外側肌膚摩擦著﹐這感覺很癢﹐很舒服﹐使我搖搖欲墜。


「還是不行嗎?」小貝邊喘氣﹐回頭對我說。她額頭微微碰到我的下巴﹐我簡
直快融化了。

「可以的﹐沒問題﹐聽我的口令﹐我們兩個一起用力。」我趕忙眼看前方﹐轉
移一下注意力﹐得趕快把這尾大魚拉上來﹐否則這樣下去我真的會受不了。

「吸氣﹐吐氣﹐用力!」
「深呼吸﹐對!快了快了﹐快出水了﹐吐氣﹐好﹐用力!」

撲嗤一聲﹐小貝笑了出來!

「妳. . .妳﹐哈﹐哈﹐呼 . . . 妳笑什麼啦!」我喘著氣﹐不解她這一笑。
「你 . . . 你﹐這是什麼口令啊!簡直跟教人家生小孩的呼吸法一樣嘛!」

「哈 . . . 哈 . . .」我也笑了出來﹐「可是﹐本來就是這麼用力嘛﹐也許古今中
外用力方法都一樣。」


這魚真的很大﹐是防波堤釣等級最高的魚﹐不下於船釣的怪物。不過在我倆的
奮力拉扯下﹐魚線漸漸收短。

拉出水面﹐是尾六指幅的超大傢伙。看著魚身半透明的背鰭﹐如波浪般閃閃滾
動﹐我倆已經累倒在地上。

「Hey man , give me a five!」小貝笑著對我伸出手掌。我重重的拍了下去﹐
清脆的巴掌聲﹐讓人聽得好暢快。

「這可是超級的大傢伙!妳第一次釣白帶魚﹐就能釣到這種大物﹐我釣的那條
比起來簡直是小孩﹐真不簡單!」

「當然啊!我有白帶釣俠的幫助嘛!謝囉!」

「這位姑娘說那裡話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乃我輩份所應為﹐些許小事﹐何足掛
齒!」

「哈﹐哈﹐下次如果跟大頭鰱一起釣白帶魚﹐可以讓他大吃一驚了。」小貝喘
著氣說道﹐流過汗的雙頰微微暈紅﹐更添嬌媚。

「大頭鰱兄真是好福氣﹐有這麼個女友!」我不禁感嘆。用刀背把魚敲昏﹐切
成一塊一塊﹐灑下點鹽醃漬。


我想﹐現階段白帶魚再怎麼努力﹐還是比不上遙遠的大頭鰱。



「妳男朋友怎麼會放妳一個人出來夜釣?」我邊切著調味用的檸檬問道。

「沒有啦!誰叫他每次都說釣白帶魚有多刺激﹐多好玩﹐又說我是女生﹐不可
能勝任這種夜釣的。」小貝喝著冰麒麟﹐對我說道。「我不服氣﹐乘著這幾天回
台北﹐就跑來試試看了。」


「妳還真大膽耶。」我不禁嘆服。
「還好遇到你﹐不然今晚肯定弄得灰頭土臉﹐連條小魚邊都碰不到﹐更不用說
這麼大的白帶魚了。真是謝謝你囉!認識你真好!」

我傻笑著﹐沒有答她的話。
該是我感謝龍王爺有機會讓我認識她吧!打開背包﹐取出廚具﹐熱起平底鍋﹐


「看著吧!這是我的絕技喔﹐生煎白帶魚。」
「哇!好香喔!」


剛下鍋的白帶魚碰到熱油﹐發出嗶嗶剝剝的聲音﹐「別光看﹐釣竿還是要顧著﹐
隨時會有魚來敲門的。」

「遵命!白大俠。」嬉鬧聲中﹐她拉了一下釣竿﹐竟又有魚上鉤了﹐頓時倆人
又陷入手忙腳亂中。

「啊唷!我的手軟了﹐拉不動了。」

我接過釣竿﹐轉著捲線器﹐「沒關係﹐這條比較小啦!以後如果妳要釣白帶魚﹐
最好配個船釣用的電動捲線器。拋出的釣線﹑沈入水底釣線的長度﹐加起來超過
一百公尺﹐還有十幾二十幾兩重的鉛錘﹐釣個兩尾﹐保證妳手斷掉。」

「那你呢?你那麼常釣﹐為什麼不換個電動捲線器?」

「嗯﹐這就是原則問題了 . . . ﹐釣魚本來就是享受和魚拉扯搏鬥的樂趣﹐如
果用電動捲線器﹐雖然輕鬆﹐但是感覺像在打漁﹐不是釣魚了。要我放棄這種樂
趣﹐這種原則﹐不太可能。我寧願累的要死﹐或讓魚脫鉤﹐也不想換電動捲線器。」


「很笨的想法吧?」
「不會呀!好偉大喔!」

「沒什麼偉大啦﹐你們女生說話就是喜歡誇張﹐說到底還不是只是要把魚拉出
水面﹐只是漁夫跟釣者之間選的方法不一樣罷了。」

「你說的話好像在哪聽過﹐對啦!我男朋友也是這麼說!他也是堅持不用電動
捲線器耶!你們好像喔!」

「看來大頭鰱兄也是位不折不扣的大釣狂囉!」猛地拔蘿蔔﹐另一尾三指幅的
白帶魚「波」的一聲﹐躍出水面。

「大釣狂﹐我看你是在說你自己吧!嘿嘿!」小貝笑著說道﹐一副頑皮的表情。

唉!世界上像你男朋友一樣的釣魚笨蛋何其多﹐隨便找個湖啊﹑池塘啊﹑防波
堤啊就是一大票﹐但是有誰能像這位大頭鰱兄這麼幸運呢?


這天晚上﹐我們一共釣上了六條白帶魚﹐登上三隻螃蟹﹐一直到東方魚肚泛白
才收竿。


臨別時﹐小貝留給我她的E-mail﹐希望我和她保持聯絡。我跨在豪爽上﹐看著
她駕著綠色March離去的背影﹐忙了一整夜﹐該是很充實的﹐現在竟有失魂落魄
的感覺。
自從白帶魚季節裏的某一個午夜﹐我碰到一位龍王爺派來的仙女之後﹐我的魂
魄們就失了神﹐不知藏在宇宙的那個角落裏﹐找也找不回來了。


一個多月以來﹐我還是一天到晚往台灣東北角各大釣場跑﹐不過大部份時間只
是坐在岸邊﹐望著潮來潮往的海水發呆﹐幻想著龍王爺派千年神龜來接我﹐潛游
到水晶宮當浦島太郎的襟兄弟。



又是一個夜釣的晚上﹐遲遲發呆的結果﹐帶的幾組預備子線不是鉤到河豚之類
的外道魚﹐就是釣到地球﹐搞的我興致殆盡﹐早早收竿回家。回到台北市區﹐也
才七點鐘﹐遠遠地就看到馬路上一團火﹐向著我滾過來。


不該說是一團火﹐其實那是一車一人﹐車是一台公路競賽用的自行車﹐烤成熠
紅焰色﹔人是鄰居榮焜﹐身著丹紅緊身運動服﹐是個業餘的自由車選手。說林榮
焜是個人﹐又不如說他是一團火﹐因他喜著鮮紅色運動服﹐踏起車來﹐又快如野
火。


「小白哥!你又去釣魚啦!」
「對啊!小焜哥﹐你練車回來啦!」這是我們一貫的問候語﹐因為我每次碰到
他﹐就是剛練完車回來﹔他每次一碰到我﹐就是剛釣完魚回來。我們停好機車腳
踏車﹐在波霸姐的早餐鋪子坐了下來。


「今天釣到什麼魚呀?」
「別提了。」我攤攤手﹐作無奈狀。


「嘿!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也有空手而歸的時候啊!」
「馬有失蹄嘛!」我苦笑。

「怎麼了?看你失魂落魄的樣子﹐難不成魂被美人魚鉤去啦!哈哈!」
「唉!甭提了 . . .。」



「啊呀!小白哥!看這情形﹐你生病囉!」阿焜語重心長的道。
「生什麼病?」我狐疑﹐阿焜這傢伙雖然唸過醫學院﹐可不是醫學系的呀!什
麼時候會相人看診了?


「小白兄有所不知﹐你得的病很嚴重﹐非得立刻對症下藥不行﹐拖的時候越久﹐
越嚴重!」阿焜越講越扯﹐好像我真的快掛了似的。



「小白兄有所不知﹐您得的是千古絕症﹐萬年不解的心病啊!非得你那位心中
藏之﹐念茲在茲﹐何日見之的美眉現身﹐才能解解你的苦悶啊!哈哈哈!」



「去你的念茲在茲啦!」我作勢欲打﹐阿焜笑著躲開。

「嘿!說正經的﹐你是真的迷上哪個女孩了﹐說來聽聽。」阿焜興致勃勃﹐直
逼問我。


「沒啦!八字沒一撇﹐只見過人家一次面﹐而且她已經有男朋友啦!」我氣沮
的說道。「那她結婚了沒?」阿焜問道。


「應該沒吧!為什麼問?」
「照啊!還沒結婚你就有機會﹐就算結了婚可以死會活標啊!」阿焜這傢伙沒
什麼概念﹐大概是「只要我喜歡﹐脫褲就往前衝」的人﹐不過蠻率性就是了。


「說的比唱的還簡單。」我以手撐著下巴﹐不想理他的胡扯。


「有喜歡的人還是趕快行動比較好﹐時間是過很快的﹐等你想的時候﹐就來不
及囉!」波霸姊端來我們的漢堡﹐若有所思的說道。波霸姊沒大我們幾歲﹐好像
經歷過什麼滄桑似的﹐老喜歡扮演大姊姊的角色。她雖然年過三十﹐但風華依舊﹐
尤其是那對D+罩杯的雙峰﹐更是吸引方圓五公里內男性早餐人口的招牌。


「喔﹐怎麼姊姊又有故事可說啦?小弟洗耳恭聽。」阿焜起鬨道。
「吃你的漢堡啦!我在跟小白講話﹐又不是跟你講話!」波霸姊嗔道。


「說正經的﹐小白啊!那個女孩子對你的感覺怎麼樣?」波霸姊轉過頭來問
我。「我也不知道﹐我就說啦﹐只見過人家一次面﹐而且人家有男朋友了。」


「那你怎麼不試試看約人家出來咧?」
「拜託﹐太遠了啦!人在南台灣耶!」


「小弟弟﹐距離不是問題﹐想當年你姊姊我的情人可是在國外喔!」波霸有點
得意的說道。「哇!這麼精彩呀﹐後來怎樣了?」阿焜插嘴道。


「喝你的奶茶啦!別人講話你別打岔好不好!」波霸姊用盤子敲了一下阿焜
頭﹐他自討沒趣﹐吸著奶茶﹐一副小媳婦被罵的樣子。


「是有叫我寫信給她啦 . . .。」

「那就寫啊!」
「為什麼不寫?」阿焜和波霸姊同時說道。


「小白哥﹐你會玩梭哈吧!你不跟牌下去﹐怎麼會知道人家拿什麼牌?不攤牌
就輸了﹐是最可憐的﹐而且搞不好你已經拿了一副好牌自己還不知道呢?」阿焜
說道。


「對啦!女孩子的心裡是很微妙的唷﹐不是你認定怎樣就是絕對的﹐你不試試
看﹐你自己也會很難過吧!」波霸姊補充道。「啊!有客人來了!我不多聊了﹐
反正你有問題﹐想找人說說話﹐隨時歡迎你來找我﹐呵。」她轉身擺著婀娜多姿
的背影﹐以在我眼裡覺得隨時會扭傷腰的誇張角度﹐搖曳著走向料理台。


咀嚼著阿焜和波霸的話﹐我以時速20公里的二檔騎回家。「我真的拿了副好
牌嗎?」我倒覺得手上連對PAIR都沒有 . . . 。


八點鐘的台北已經炙熱難當﹐馬路上排氣管的熱風陣陣迎面襲來﹐找了巷口的
行道樹蔭停妥豪爽﹐我舉步上樓躲開變臉的太陽。


電話答錄機裏﹐一堆有意義沒意義的留言:老闆問我要稿子﹔老媽要我多吃維
他命﹐黑毛找我喝酒﹐薯鰻要我借他上個月買的毛鉤釣原文書 . . .﹐錄音帶轉著
這些拉雜的事情﹐我的手上卻捏著一張紙片﹐寫著小貝的E-mail。


將電腦開機。


平常打一個早上可以打好幾篇長文的我﹐想不這封短短的問候信﹐怎麼寫都不
合意﹐足足花了我兩個小時。



Dear小貝:

妳還記得我嗎?
我是上次在八斗子和妳一起釣魚的白逸齊。
妳最近好嗎?

自從上次和妳一起釣到哪尾六指幅的大傢伙後﹐我再也沒有在防波堤上釣過
那麼大的白帶魚了﹐妳是幸運的福星﹐我想跟妳說﹐跟妳一起釣魚很愉快喔!

真希望下次能有機會再和妳去釣魚!
不知道妳會不會收到這封信﹐希望妳如果收到﹐請回信給我﹐謝謝!

祝 學安!

白帶魚



寫完信﹐滿懷忐忑不安和期待的心﹐按下了Enter鍵。「神啊!菩薩啊!基督
啊!龍王爺啊!你們得保佑我啊!」


在海邊折騰了一整夜﹐我真的累了﹐沖完澡﹐鑽進冷氣房好好的補睡一番﹐醒
來時已經是下午四點二十分。睡眼惺忪的轉開電話答錄機﹐聽聽老闆有沒有交代
事情﹐順手打開電腦﹐眼睛一亮﹐睡意全消﹐螢幕上幾個小字閃著:


「You have new mail!」


Hi白帶魚大俠:

你怎麼這麼久才寫信給我啊?我還以為你把我忘了呢?

我最近過得不錯﹐實驗都有照老師給的進度進行﹐日子過得滿充實的。當然
偶爾也去釣釣魚﹐不過釣不出上回那種手要斷掉感覺﹐只是釣釣小魚而已啦!

跟你說喔!

我過兩天要回台北﹐有件事情不知該怎麼辦﹐正想請你幫忙﹐可不可以把你
的電話給我﹐我回台北找你﹐好嗎?

小貝



「喔喔喔喔啦啦啦嚕嚕嚕!」我咬著牙刷﹐高舉雙手﹐咕嚕咕嚕的歡呼著。


哈哈!阿焜和波霸說的果然沒錯﹐不衝一下﹐怎麼知道輸贏呢?有事找我幫忙﹐
什麼事呢?管他什麼事﹐反正只要能再見面﹐什麼都好﹐這回白帶俠又可以登場
囉!


我叼著牙刷﹐忍著口水和牙膏刷開後的泡泡水在嘴裡攪和﹐迅速的打下我的聯
絡方法回信給小貝﹐速度之快﹐只怕破了個人中打記錄。


梳洗完畢﹐騎著豪爽﹐口中欣喜著唱著「隔壁的多多龍」﹐往公司晃晃去。


「死傢伙!你在爽什麼?」一踏入公司﹐老闆劈頭問道。「看你一臉橫肉笑成
一團﹐多噁心!」
「沒啦!昨天多釣了幾尾。」我瞎掰道。



「一整天想著釣魚﹐釣到什麼魚了﹐也不拿幾尾來孝敬一下你老闆。」
「下次一定啦!」我笑著。


「前兩天那幾篇稿子翻完沒?」老闆話題一轉﹐問我工作上的事。
「早寫好了﹐不是寄給你了嗎?查一下你的信箱﹐你該不會又當垃圾信D掉
了吧?」我的老闆可是個大豬頭。


「是嗎?好啦﹐我找看看﹐如果沒有﹐你回家再寄一次給我。」「這是下個月
要用的稿子﹐你帶回家整理一下。」


我接過一疊資料和幾張磁片﹐瞄了一下標題:『 Blood Oath VI』


「喔﹐有『血誓』六代的官方介紹嗎?這個我有興趣﹐我從一代就開始玩了
耶!」我興味盎然的說道。


「你有興趣﹐那拿來﹐這份我給豆花作﹐你作別的。」
「幹嘛給豆花?」


「每次你一有興趣就完了﹐像上次『獨角仙的大冒險』那樣亂加自己意見﹐搞
的網路上一陣混亂!」
「可是上次那個遊戲本來設定就有問題﹐我只是照實說罷了。」我囁嚅著說道。


「我管你從幾代開始玩!如果你要作﹐就是照實翻譯﹐等到我要你寫評論的時
候﹐再隨你掰﹐好背?」

老闆學南方四賤客的那種口音讓我感到反胃﹐或許我早該到釣魚雜誌社工作
了﹐而不是待在這種小遊戲雜誌社。


拿著稿子﹐離開煩人的老闆﹐黑毛和薯鰻應該已經在新生南路的啤酒屋等我
了。



其實﹐新生南路是很漂亮的一條路﹐只是大家都太忙碌﹐沒有欣賞到她的美。

常常在冬天的靜夜裡﹐我在夜釣回程的路上。

街道在半夢半醒之間﹐緊鄰著森林公園邊的步道﹐一盞一盞鵝黃色的路燈輕輕
地綻放﹐就像金色菊花般的柔和。天空中落下點點毛毛的細雨﹐在冬夜中飄啊飄﹐
我將車子熄火﹐仰著頭。小雨點被微風帶著斜斜飄逸﹐轉啊轉的﹐是水的漩渦﹐
滴滴輕輕的貼在臉上。


閉起眼睛﹐張開雙手﹐跟著雨點轉了起來﹐沐浴在雨窩渦中。良久﹐張開眼睛﹐
不自覺的笑了﹔卻發現長住在天橋下的狗兒繞著我親親挨挨﹐狗兒也笑了﹐斜仰
著頭。


但那樣靜謐的新生南路﹐並不屬於晚餐時刻。

啤酒屋裏人聲鼎沸﹐代客停車的服務生職業的招客動作﹐就像機械那般讓人感
到不自在。上了二樓的露天座﹐看來黑毛和薯鰻已經等我一會了﹐桌上已擺滿杯
盤和啤酒。


「白帶﹐這邊啦!」黑毛站起來向我招呼﹐遠遠望去﹐他那撮八字鬍更濃密了。

「怎麼這麼慢?先灌兩杯啦!」薯鰻一個月沒見﹐看來啤酒越喝越多﹐本來已
經圓咚咚的身材﹐更是本錢雄厚十足﹐有貴乃花的架勢。



「沒啦﹐剛剛先去了公司一趟﹐挪﹐這是你要的書。」我從袋子裏抽出薯鰻問
我借的毛鉤釣專書。「看也沒用啦!台灣哪有地方給你毛鉤釣﹐死胖子﹐你以為
你是布萊得彼得﹐在演大河戀啊!對了!怎麼沒看到石斑他們兄弟呢?」我張望
著問道。


「幹!沒辦法釣過過乾癮不行啊﹐不然你幹嘛特地從國外訂這書。」薯鰻邊吞
下一口油膩膩的炒麵﹐邊忙著擦手翻書。


「石斑去美國出差了﹐下個月才回來。石狗公快考試了﹐說什麼要去日本唸書﹐
要準備什麼日文檢定考啦!」黑毛喝著生啤酒說道。


「唉!一出社會﹐我們聚會的時間就越來越少囉!」我感嘆道。


「白毛跟他爹娘移民到加拿大﹐不當台灣人了﹔大尾翰跑到南台灣去唸書﹔我
們兩個幹什麼鳥工程師﹐一天到晚加班﹔石斑也一天到晚出差﹐不要說他老弟真
的去日本﹐幹﹐就是現在﹐我們東北七釣俠已經形同解體了!」薯鰻無奈的說道。


「白帶﹐還是你最聰明﹐做個閒翻譯﹐事情放在家裡想做就做﹐只要交得了差
就好﹐隨時揹著釣竿說走就走﹐我們現在哪有時間釣魚!」黑毛拍我的肩膀﹐遞
過一大杯生啤酒。


「兩位仁兄﹐你們可是電子新貴﹐賺的錢是我的好幾倍耶!」


「唉!我寧願用錢來買坐在海邊釣魚的時數 . . . 一小時一千。」黑毛說。
「我出兩千。」薯鰻叫道。


「唉!出多少都沒用﹐沒時間就是沒時間啦﹐一個月能抽出一兩天就很萬幸
了!」黑毛搖搖頭。

「不要說這些無聊事了﹐白帶﹐最近釣的怎樣﹐說來聽聽?」薯鰻左手放下書﹐
右手筷子夾了一片紅魽生魚片﹐ 哇沙米也不沾﹐塞入口中。


「還好啦﹐前一陣子比較好﹐有釣到六指幅的。」我考慮著﹐要不要把小貝的
事情對他們說。


「什麼!六指幅﹐我心跳加速了!」薯鰻連著口水吞下鯛魚﹐瞪著眼睛說道。


我決定﹐不向他們說小貝的事。

因為在釣場遇到孤身大美女這麼荒謬的事情﹐他們這兩個釣魚大笨蛋絕對不會
相信﹐就連我自己也不能相信﹐但偏偏又讓我遇到了。

光是上回我到龜山島船釣連拔五尾六指幅的事情﹐還有手竿釣十五尾臭肚﹐就
夠他們問上半個晚上的了﹐何必再說一些神話迷惘他們呢?


「幹!聽你說的心好癢啊!」薯鰻雙手抓著一頭捲髮﹐恨不得把他們全拉直似
的。


「對啊!誘惑力太大了!」黑毛握著拳頭說道。「昨天和大尾翰通電話﹐聽他
屁著又去澎湖釣軟時仔﹐又去曾文水庫嘎大頭鰱的事情﹔今天又聽你說六指幅連
拉連中﹐真是讓人受不了了!」


「大尾翰在釣大頭鰱?」現在我只要聽到大頭鰱這三個字﹐就像當兵時聽到「共
軍」兩個字一樣敏感。


「對啊!聽他說﹐一上鉤就是好幾十斤﹐完全不輸海釣的大魚耶!」薯鰻補充
道。


「他說啊﹐一到寒流來﹐整個水庫的釣客可多了﹐每個筏上都擠滿了人﹐等著
要登大頭鰱。」黑毛繼續說道。「聽說寒流來的時候鰱魚會大咬﹐越冷越好!」


「那不是快到時候了﹐再過一兩個月﹐天天都是寒流。」我說。

「對啊!所以我和黑毛正在排假﹐看到時能不能凹個三四天﹐守在排仔上﹐好
好幹個幾尾大的。」薯鰻興奮的說道。


「喔!那算我一份﹐我也要去。」


不知為何﹐我突然很想跑到台灣的南端﹐釣這個陌生的魚種。而且有大尾翰在﹐
心裡會有莫名的安全感﹐我不會被大頭鰱打敗。


「太好了!那我趕快要石斑也排假﹐等石狗公一考完就走﹐六劍客就可以湊在
台南了!」黑毛手一拍﹐霹靂啪啦說道。


「就這麼定了啦!乾杯!哈哈!」薯鰻笑的合不攏嘴。


釣俠七到其六﹐對於台南的一切﹐似乎讓我的膽子更壯了一點。

生啤酒咕嚕咕嚕的下肚﹐這晚我喝好舒服﹐好醉。




千年之前﹐諸神將擁有無限闇黑力量的巴泰斯魔神﹐封印在阿斯嘉特大地最黑
暗的角落---大地傷跡峽谷的最深處。

千年之後﹐邪惡的黑魔法師賈庫﹐為了報復人類的放逐﹐以自己的鮮血獻上﹐
解開了可怕的封印。

人類世界頓時陷入恐懼﹐羅德曼寧斯大公國﹐一夕之間城毀人亡﹐只有在魔之
森林學習賢者之道的十五歲小王子亞克﹐成為公國唯一倖存的一絲血脈。





典型的灑狗血劇情﹐才敲完故事簡介﹐我就打了個哈欠。頭還引引作痛﹐昨晚
喝了個爛醉﹐不知道是黑毛還是薯鰻把我扛上床的。看了看錶﹐已經快中午十一
點了﹐肚子不覺餓了。


一把抓過鑰匙﹐準備去巷口燒臘鋪嗑盤三寶飯﹐才猛然想到豪爽還停在新生南
路﹐要先去牽回來。


正準備出門的同時﹐鞋子穿了一半﹐電話鈴聲響了。


「嗶嗶嗶嗶﹐大海怪襲擊地球﹐本人正在太平洋上用釣竿頑抗保衛中﹐有事﹐
請留言。」反正又是老闆來煩﹐何必接他電話﹐打斷吃三寶飯的興致呢?


「喂﹐白帶魚嗎?我是小貝﹐我已經回台北了﹐請你 . . . 」

鞋子來不及脫﹐衝回客廳攫起話筒﹐「喂喂!小貝嗎?我在啦!」一低頭才發
現一腳踩著釣魚雜誌﹐另一腳踢翻了垃圾桶。


「啊﹐你在啊!怎麼不接電話咧?」電話那頭傳來久違的﹐風鈴般的聲音。
「沒有啦!我正要出門啦!」


「你有事要忙啊?不好意思喔。」
「沒有啦!我只是要去吃飯。」


「你下午要上班?」
「不用不用﹐有什麼事?」上班﹐上什麼鳥班?就算老闆押著我﹐這回也得蹺
班。


「真的喔!那太好了!不然你出來﹐我請你吃飯。」
「請我吃飯?」不可置信﹐有這麼好的事情!


「對啊!有事情拜託你。」
「什麼事啊?」


「對你來說很簡單﹐對我來說很外行啦!我們見面再談吧!」
「好啊好啊﹐那我們怎麼約?」


「嗯 . . .﹐不然我們約十二點在敦南誠品﹐會不會太趕啊?」
「不會不會!」


「那待會兒見囉!BYE。」
「好﹐掰掰!」


不會趕嗎?不會趕吧!

掛上電話﹐三兩下之間﹐我馬上將身上衣褲脫的精光﹐衝到浴室迅速地將身體
裡裡外外刷個透﹐彷彿和自己的皮膚有著血海深仇般﹐將他們搓到微微發紅。

換上一條乾淨深藍的501﹐套上素色的格子POLO衫﹐對著鏡子端詳了一次又
一次﹐把該整的鼻毛﹐該剃的鬍子修的乾乾淨淨﹐直到十一點二十五分﹐我才匆
匆地下樓到巷口攔計程車。


誠品敦南大樓前﹐人群熙熙攘攘﹐男的俊﹐女的俏﹐個個穿的光鮮亮麗﹐該是
附近午餐時間外出就食的上班族們吧!


信步走上階梯﹐玻璃門看來好乾淨﹐好亮麗。負責維持玻璃清潔的人員﹐一定
下了很大的功夫吧﹐我想。

或許像洗潔精廣告那樣﹐呼著白氣抹玻璃的同時﹐對面正巧來了一位近視眼的
大帥哥﹐使得倆人陷入雙頰微紅的窘境也說不定。用食指輕輕刮著玻璃﹐我幻想
著。


指的那頭﹐一張陌生又熟悉的美麗臉孔靠過來﹐對我笑著﹐玻璃也亮了起來。


擁有陽光笑容的主人﹐雙手負在身後﹐上身稍稍前傾﹐使得長長過肩的烏黑髮
絲﹐垂垂擺下﹐更加閃亮動人。半遮在髮際裏的嘴角微微上揚﹐淺淺的酒窩點在
她粉嫩的臉頰上﹐我看得獃了 . . . 。


那是一位公主啊!


突然有種莫名的東西﹐充滿了胸口﹐雙膝一軟﹐很想就這麼跪下。如果能為了
她獻上鮮血﹐那麼魔神巴泰斯那永劫不復的地獄詛咒﹐也算不得什麼了。



「你來啦!」公主輕聲垂詢。

「我來了。」她今天穿著一件七分緊身褲﹐露出半截穠纖合度小腿﹐是我最喜
歡的女生打扮﹐我有點不知所措。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
「沒有 . . .﹐只是妳把頭髮放下來﹐有點不適應 . . .。」

「不好看嗎?」她雙目斜斜上揚﹐手指逗著自己的髮梢﹐輕聲像是自言自語。
「不不不!很好看!很好看!」我極力推崇。


「真的嗎?我平常都放下來的喔﹐只有運動或是釣魚的時候才綁成馬尾。」她
真誠的笑著﹐我忽然覺得﹐整個誠品一樓的空氣都變輕了。「你今天看起來好乾
淨!」

「對呀!我平常都這樣的﹐只有釣魚的時候才像流浪漢啦!」倆人相視而笑。



「我們先去吃飯吧!」
「好啊!妳想吃什麼?」


「不不不﹐應該是你想吃什麼﹐我請你吃。而且這兩年不住在台北﹐都不知道
該去哪吃飯囉!」
「啊﹐這樣啊 . . .。」我躊躇著。說實在﹐找吃的我實在比不上我那幾個魚兄
魚弟﹐我常常只是跟著去的人。



「那我們去吃拉麵妳覺得怎麼樣?」我想起薯鰻帶我去過的一家日系拉麵店。
「好啊!好啊!最近台北流行拉麵﹐在台南都吃不到﹐好想吃喔!」小貝公主
拍手贊成我的提議。

拉麵是這兩年台北的當紅炸子雞﹐尤其是我帶小貝去的那家店﹐更常常得大排
長龍。還好今天不是假日﹐我們很快就有位置入座。


其實﹐我還真的很想試試某家拉麵店的招牌「愛妻拉麵」﹐一碗麵像臉盆那樣
大﹐不過店家規定一定要一男一女才能點﹐不知道我何時才有這種機會吃到這碗
愛妻拉麵。



「你常常來嗎?」小貝看著牆上一半日文﹐一半中文的菜單問我。
「還好啦!和朋友來過幾次。」說真的﹐薯鰻這貪吃鬼﹐拉我來了不下十次。


「我沒有吃過耶﹐你覺得我點什麼好呢?」小貝仰頭看著我。
「豬骨是九州口味﹐太濃了。東京的醬油口味又黑又微鹹﹔北海道的味噌
嘛 . . .﹐妳可以試試白味噌口味﹐感覺比紅味噌淡一點。」我覺得她該點翠綠蕎
麥麵的﹐因為她是那麼清麗可人。可惜這是拉麵店﹐不是蕎麥麵店。




「好吧!就點白味噌吧!」小貝對我的提議沒有意見﹐輕輕喝了一口服務生送
來的冰開水。「看來你除了會煮魚﹐對吃的還頗有研究唷!」

「沒有啦﹐都是那群釣友帶我來的。」
「看來又是什麼七釣俠﹑八釣仙之流﹐不得了的人物囉!」
「別取笑我了!」我摸摸後腦﹐傻傻的笑著。


小貝和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原來她學的是藥學﹐已經有藥師執照了。



「妳好了不起!藥師耶!我哪天生病妳要配藥給我吃喔!」我是真的佩服﹐不
過我忽然想起小焜哥的胡扯﹐她真的是我的萬靈藥﹐連日來的心情不佳﹐一見到
她面就煙消霧散了。



「我才羨慕你們念文學院的咧!不用整天耗在實驗室裡面﹐我現在看到白衣服
就覺得好反胃喔!」
「唉!反正大家都是做一行怨一行﹐嘿嘿。」倆人相對笑著。



服務生端來我們的麵﹐我點的是九州口味的豬骨叉燒﹐厚厚的肉片蓋滿了整個
碗。


「哇!看起來好好吃喔!」小貝眼睛亮了起來。

我學日本人耍帥﹐用嘴巴叼開筷子﹐「啪」的一聲﹐申筷去紅薑片。

「!」(itadakimasu)小貝則學著日劇﹐雙手一拜﹐惹的我發
噱。



「拜託!」
「這樣比較好玩嘛!」她笑著把筷子拆開。


我撈起一口熱湯﹐邊吹氣邊問道:「妳說要找我幫忙﹐到底什麼事啊?」

「喔!我男朋友要生日了﹐想請你幫我挑禮物﹐你們都喜歡釣魚嘛。」她答道。

咕嘟一聲﹐猛地把熱湯吞下﹐我的食道到胃又被燃燒了一次﹐眼眶燙的流出淚
來。


「笨白帶魚﹐你每次喝湯都這麼急嗎?」小貝忍俊不住﹐趕緊遞過冰開水給我。


血誓六代的戰鬥系統承襲前作﹐為45度角3D的第三人稱視點。較前作不同
的是﹐怪獸的人工智慧更加先進﹐不只是螢幕可見的敵人﹐就連螢幕外的敵人發
出魔法或物理攻擊﹐只要能延伸到視點所見的螢幕﹐還是會傷害到玩家。

簡單的說﹐假如你被逼到湖邊﹐面對原野上追殺過來的人頭馬群﹐以為只要背
水一戰﹐就能一夫當關﹐來一隻﹐殺一隻。卻想不到死在背後看不到﹐湖心半魚
人吐的水波砲裏。




聽著小貝的話﹐我覺得被半魚人從台南噴了一身口水過來﹐嘴巴被湯燙的好
熱﹐可是心好冷。


「喝口水吧﹐真敗給你﹐又燙到了。」

我接過水﹐一口灌入嘴裡。


「沒有啦!我男朋友﹐下個星期生日﹐我想送他生日禮物﹐又不知道該送什
麼。想到你也是個釣魚迷﹐就請你幫忙囉!」
「喔!這樣啊!」我的腦袋一片空白。


「先吃啦!麵會涼掉﹐等一下再討論。」天使的笑容對我笑著。

說真的﹐這是我第一次吃拉麵吃的食不知味。

薯鰻教了我一大堆吃拉麵的程序:什麼麵送來前先喝一口水漱漱口﹐清一下
嘴巴的味道。然後不吸氣﹐喝一口湯﹐品一下湯的濃度﹐鮮度。然後才動筷子
挾麵﹐整碗麵吃時﹐要保持一口麵﹐一口湯﹐或一口半湯的速度進行。務必剩
下一些湯﹐最後再把大碗捧起﹐一口氣喝完餘湯﹐呼一口大氣﹐滿足。

不過今天我真的是沒心情做吃拉麵的「標準動作」﹐一大早的好心情﹐又想
到一下午要為人作嫁﹐心情超差。麵和著湯盡往嘴裡塞﹐沒幾分鐘﹐碗底已經
見天了。


「你吃好快喔!」

「我餓了嘛!妳別急﹐慢慢吃喔。」我看著她﹐每一口每一口小心的把幾絲
麵條夾起﹐放入湯匙﹐在臉前輕輕的吹氣﹐再送進被熱氣燻的淡淡粉紅的雙唇
中﹐動作幽雅之極。
「妳想買什麼呢?」吃完拉麵﹐我們已經漫步在敦化南路的樹蔭下。
「嗯﹐那麼愛釣魚﹐就買個跟釣魚有關的東西好了﹐你說呢?」


「我最不會挑禮物了耶!」
「當成要送給你自己﹐想想看嘛。」



送給我自己﹐我如果生日﹐能看到妳﹐就比送我太平洋的一個島還高興了﹐
還用挑什麼禮物?


「我反而覺得不該送跟釣魚有關的東西耶!」
「為什麼?」小貝奇道。


「要送一個愛釣魚的人東西﹐當然送釣竿啦﹐捲線器啦最合適。但妳的情況
又不一樣。」

「什麼不一樣呢?」


「妳看﹐他什麼釣具沒有﹐妳何必錦上添花﹐妳該買個跟釣魚沒關的東西才
對。而且妳買釣魚的禮物﹐不是等於鼓勵他去釣魚嘛!這樣你們一起的時間又
少了。」
「ㄟ﹐你說的很有道理耶!」她直點頭。


我當然說的很有道理﹐如果她買根釣竿給他﹐那不是揠苗助長﹐兩個人感情
更好了。作這樣小小無力的破壞﹐不禁有點罪惡感。



「那你說買什麼好?」
「目前沒概念﹐買什麼都好﹐先晃一晃再說囉!」說著說著﹐我們已經走到
忠孝東路。

逛了幾家店﹐我發現這個女孩子擁有無限的好奇心﹐看到什麼新的東西﹐都
會過去仔細端詳﹐撥弄一下﹐無邪的笑容﹐宛如一個六歲的小女孩。


「啊!你看﹐這個路亞好漂亮!」她拉著我﹐讚嘆道。我們在一個戶外運動
的專區停下腳步﹐水晶般的透明櫥窗裏擺了幾個精緻的擬餌。


「喔!這是木頭刻的原型路亞﹐想不到這裡有賣這種東西。刻的很不錯喔﹐
很有質感!」
「好想要耶!」


「這很貴耶!買的人不會拿來釣魚﹐是收藏用的啦!」看著她想要﹐微微皺
眉的表情﹐不知道我為何要潑她冷水﹔應該是她想要月亮﹐我就得到海裡撈給
她才對。狠心看著她懷著不捨的眼神﹐倆人離開專櫃踏上電扶梯。


「買這個妳覺得怎樣?」我拿起一條銀製的鍊子。


「項鍊?」


「男生都喜歡這種東西啦!尤其是當過兵的﹐更喜歡鍊子的牌子上寫上自己
名字﹐很有歸屬感喔。」其實我在放屁﹐那種東西是我最恨的﹐跟狗牌一樣。


「ㄟ﹐好像有道理﹐可是掛牌子好俗氣啊!」


「那就掛別的吧!」我才不相信一個整天往外跑的人﹐會喜歡項鍊這種掛在
脖子上﹐拘束感這麼大的玩意兒。作這種負面的推薦﹐雖然有點罪惡感﹐也有
點快感。



「那掛什麼呢?」她低頭看著琳瑯滿目的裝飾品﹐思索著。「這個吧!」她
拿起一個鑲邊的銀十字架。

「不好。」太神聖了﹐好像要步入禮堂似的。

「這個?」這次拿了一個銀心。
「不好。」太甜蜜了。

「那這個呢?」一個新月。
「不好。」太浪漫了。

「唉!好麻煩喔!到底那個好呢?」

「這個!」我拿起一片橢圓銀片﹐上面刻了一條張牙虎爪的有翼龍﹐是個很
猙獰的圖案。「男生喜歡這種的啦!」


「這個﹐嗯 . . . 好可愛啊!」

好可愛?她的腦袋有沒有毛病啊﹐這玩意喜歡的人大多只會說好帥﹐不喜歡
的覺得噁心﹐竟然說可愛﹐搞不懂。


「決定了!就買這個。」她笑著﹐到櫃檯結帳。


「妳喜歡這種圖案啊?」逛完街﹐我們在路邊的一家Is咖啡坐下喝飲料。

「對啊!看起來很棒﹐掛在身上好像護身符﹐會飛出來保護主人的感覺。而
且我屬龍呀!」


「喔。」我低頭吸著我的冰咖啡。
「今天本來該請你吃飯的﹐陪了我一下午﹐又讓你還請我吃拉麵﹐真是不好
意思﹐嘿嘿。」


「沒什麼啦!」別傻了﹐我可能讓她出錢嗎?
「那不然﹐下次你來台南玩﹐我請你吃鱔魚意麵﹐逛夜市﹐好不好?」


好當然是好啦﹐只是那位大頭鰱兄也不會缺席吧﹐我想。
那這鱔魚意麵吃起來可就無味的很啊!


公主在忠孝復興站和我道別﹐在月台上看著列車迤邐的軌跡﹐心也跟著被牽
到城市的那一頭﹐好久好久﹐拉不回來。

金華國中旁的巷子裏﹐宿醉的主人牽回在外過夜的豪爽。


發動引擎﹐氣缸裏傳來是陣陣規律的爆炸﹐使得全身血肉也跟著抖動﹐排氣
管清脆的噗噗聲響蓋住了思緒。沿著路肩﹐我像無意識的﹐緩緩讓她自己走﹐
希望她能帶我到哪個宇宙的邊緣 . . .。



有意沒意的沿著新生南路騎到底﹐左轉羅斯福路﹐北新路﹐新烏路﹐一直往
翠綠色的深處。等我意識過來﹐冷月當空﹐蟲鳴愀愀﹐人已經在群山環繞的福
山村中。


山上的孩子﹐以詢問的眼光看著隨著夜晚到來的陌生外地人﹐我則對他們黝
黑的面孔報以微笑。

掏出手電筒﹐漫步往山裏走去。森林呼出的冷冽氣息讓我打了個哆嗦﹐十一
月底的台北並不酷冷難當﹐但十一月底的深山中﹐有如嚴冬。

在這個季節裏﹐夜晚的福山國小沈寂如死﹐沒有仲夏夜的蛙鳴蟲樂﹔更沒有
尋幽訪勝的遊人﹐只有無止的靜和黑。


森林的深處﹐我細細摸著橫躺在山道旁的斷枝殘幹﹐一根一根小心篩選著。


蓬勃的樹木﹐生氣過活﹐擁有太多飽滿的水分﹐不合我的意。死了太久的樹
木﹐死氣過重﹐已然腐朽。足足耗了半個多小時﹐我才決定用這根外型酷似水
鳥的枕木。



多了八十公里的寒氣﹐我回到家﹐取出慣用的切魚小刀﹐開始刻。


一刀一刀的鑿著﹐削著﹐刻著﹐木屑片片跌落﹐堆積在腳趾上﹐腳背上﹐就
像咖啡色的雪花般。
雛形出現﹐太陽也已高掛在天上﹐握著包了七個OK絆的手指﹐我不支倒在
床上。



六代取消了回合制﹐更新為動態系統(AS﹐Active System)﹐也就是說和
敵人對打時﹐不再是你砍我一下﹐我刺你一劍﹐輪流打﹐看誰先撐不住﹐先掛
掉。這代所採取的AS系統﹐只要氣集滿了﹐隨時可以發動攻擊或反擊。所以
只要玩家等級夠高﹐採取主動攻勢﹐一場戰鬥下來﹐敵人可能連動都沒動﹐就
砍他十七八劍了帳了。





這幾天﹐我一直在思考著一些事﹐也決定了一些事。


天天在早餐店發呆的同時﹐不知道為什麼對好兄弟們說不出來的一些話﹐竟
然可以對波霸和阿焜全盤托出。


阿焜說:「追女孩子就像騎腳踏車﹐必須用往直前。」
我無奈:「如果像騎腳踏車那麼簡單就好了。」


「騎腳踏車那裡簡單!小白哥﹐自由車是格鬥技啊!」阿焜正經道。我看著
他﹐笑著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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